美德的背面

［推倒第一張骨牌］

謎團膠著

閃電擊中

暴雨沖刷

彩虹乍現

就從靈魂深處

抽出一張骨牌

放在排序的位置

當骨牌以級數排列

推力可達天殺的倍數

破音的電吉他在耳邊咆哮

手沒有長繭怎麼摩擦生命

人不硬起來還是不是人？

把音量轉到最大

把煞車全都拔掉

親眼目睹

那些意志

那些版圖

是如何展開

伸出我的中指

推倒第一張骨牌

所有禁錮的牆

開始倒下

～美德的背面  050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你的括弧］

一個人是不夠說明生命意義的

需要後面的括弧補充重要備註

一個人是會一直漂浮不定的

除非遇見可以牢靠固定的括弧

括弧外面，任憑那些鳥事與風暴狂掃

括弧裡面，形成與世隔絕的寧靜軸心

我們用一支舞，旋轉掉所有的不重要

就這麼不顧一切，天荒地老的跳下去

直到其中一個倒下為止

沒有比括弧更懂得溫暖的符號

熟諳包覆、擁抱與支撐之必要

我想活在，你的括弧

也想成為，你的括弧

～美德的背面  049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那痛證明你還活著］

眾神都在觀望這一局

可能會被焚毀

可能會被輾壓

可能會被刺穿

可能會被剁碎

軟弱是很凶猛的

把人逼到安全的洞穴

大家都不動就不會受傷

像一尊尊完好潔白的雕像

遍體鱗傷穿過荒野

才可能成為真正的人

痛本身是神聖的

只有強大的愛

才能誘發它、驅動它、療癒它

那痛

是眾神賜予渺小的人類

最珍貴的一滴血

～美德的背面  048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靜默草原］

從這裡看過去，所有一切都是平的

沒有起伏，沒有曲折、沒有張力

嗅得到青春消逝的荒涼

但是腹地廣大，永不移動

所以夕陽與月升，希望與哀愁都放得下

我活在草原，朝向前方赤足奔跑

在後退的風景裡發現

世界上最無私的單位換算

愛的乘載量是夢的承載量

以你的靜默支持我的發聲

感謝這個字和犧牲這個字比起來

是顯得微不足道了

一座草原之於一匹野馬

正如

母親之於我

～美德的背面  047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寂寞餐桌］

切下一塊心肝

以淚的鹽分醃製風乾

淋上一匙橄欖油

用慢火煎至5分熟

還淌著些許血水

直到透出粉嫩鮮紅

再撒上夢的碎末

盛盤裝起

我優雅拿著刀叉

品嘗在嘴裡化開的滋味

這道料理複雜深邃的層次

那些藏在肌理紋路的脈絡

我愛上了你我不能愛你

我甚至不能讓你看出來

所以我只好安靜微笑

保持基本的餐桌禮儀

煎熬這詞彙

是為了此刻而發明

菜單印著纖細清淡的字體

菜名∶「精準的殘忍」

只能一個人獨享

～美德的背面  046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小女孩］

我不是你的前世情人

也不是你的掌上明珠

我的血液流著你的暗黑

你的躁動你的瘋狂

同學的志願是成為老師或醫生

我十歲就決定逃亡

逃到沒有你的地方

就可以建造我的家

壞，形成一種保護色

我抽著煙，讓它麻痺

沒有人看得出來

我每天都在進行

微小密集的精神分裂

我吐著煙，讓它瀰漫

沒有人會發現

我每天都在練習

用溫和手段慢慢自殺

人生走著走著

一定會經過灰色帶

黑夜總疊著黎明

黑在變淡，而光還沒來

煙都戒了，我也長大了

沒有支柱，我還是撐過來

但那個小女孩還在喃喃發問∶

現在原諒放下

還是以後墳前痛哭

哪一樣比較簡單？

荊棘裡翻滾的女孩

只是多帶了一把劍

還能成為公主嗎？

有沒有可能

心底還是愛著

一生最大的敵人？

人一落地就生根了

我想回到所有受傷之前

一個簡單善良的人

那是我看過小女孩

最好的樣子

～美德的背面  045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那就淋雨吧］

趁著雨很大

把傘丟掉吧

這種滂沱，可以清洗

任何無法跨越的界線

天空哭著，我們笑著

同樣的濕黏、同樣的感冒、同樣的高燒

我們全部得到了

連體溫計都在竊喜

光是擁抱還不夠

還要深深鑲嵌身體

讓彼此陷進去彼此

直到成為無法切割的

我們就再也不會

感到寒冷

～美德的背面  044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病人們，戀人們］

小鹿亂撞

在心裡撞出了一個洞

然後所有心思就往那邊傾流

愛情都是這樣開始的

一陣微風

在心裡颳成了龍捲風

然後一切建設瞬間破壞殆盡

愛情都是這樣搞大的

被一個人傳染，生了一場怪病

食慾不振、呼吸急促、手心冒汗、心律不整

他們說我們太大意，沒有防護措施

沒有醫生願意收留我們

我們是病人們也是戀人們

我們其實不想被治癒

我們甘心深陷疫區

而健康的人

都在找那隻鹿哩，那陣風哩

～美德的背面  043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這地球70億人口快要爆炸了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在我們有生之年可能見證末日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我隨時想放下一切浪跡天涯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牽掛的網纏繞我一生動彈不得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不是每個女人都夢想成為母親

能痛快說出這一點真的很痛快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第一順位我永遠想保留給

不渴望成為父親的我的男人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認養陌生的兒童同樣擁有意義

這從不是決定人生完整的關鍵

我不想要一個小孩

不是因為愛太少而是愛太多

這生離死別真他媽的太苦了

也許我才是最溺愛小孩的

人需要多麼盡力才能改變命運

從精蟲開始到失去心跳

都無法停止力爭上游

別的動物都在覓食

人類都在吃苦，各式各樣

所有人一生流下的淚水

足以形成新的海洋

如果你誕生，我會很抱歉

關於這世界一切的不夠好

也包括我

～美德的背面  042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化學反應］

我們同居

在那張化學元素週期表

我和你待在各自格子裡

原本安定一切過得好好的

作為單一理想稱職的物質

直到我們意識到

這個宇宙可以容納所有可能

奇蹟只是一種還沒被證實的科學

所以提交了論文研究主題∶

兩個元素挑戰

巨大差異之浪漫突變

操作方式看似簡單

我加你加愛的催化劑

小心攪拌緩慢加熱

中和以後瓦解自我

成為全新的化合物

仔細研究電的吸引力

把所有後果都想一遍

仍然無法準確預測

會是爆炸或是花火

不夠聰明不夠謹慎不夠世故

才會拿脆弱肉身實驗

然而

如果不冒險

夠不夠讓我們活著

～美德的背面  041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

［哪支鑰匙］

每一秒，那個洞都在生鏽

洞越來越大，直到完全吞沒生命

人生是一場殘酷的找鑰匙遊戲

總在最後時刻才會頓悟

要找的不是方向

而是核心

迎向一萬支箭終於倒地

脫下盔甲曝露血肉之軀

這隻魚只剩下最後一滴水

僅存的海洋

有什麼好哭

真正絕望是哭不出來的

找不到對的鑰匙

找不到對的鑰匙

找不到對的鑰匙

我回不了家

～美德的背面  040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鹽與砂糖］

鹽與砂糖

住在餐桌

有時緊偎

有時疏離

我們都是白色顆粒

我們各自風格鮮明

是對手也是伴侶

像戰爭與和平在一起

誰是誰的菜

誰比較挑食

誰沒有吃飽

都不重要了

失去彼此

所有一切

都沒有味道

～美德的背面  039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愛的線圖］

光線透進來，非法侵入，像愛

用影子配飯，私房調味，像愛

浴缸水滿了，全面包圍，像愛

曬一件衣服，風乾思念，像愛

車窗在起霧，慢慢模糊，像愛

我輕描淡寫，我一筆一劃

勾勒日常生活愛的線圖

顏料快用完了

我快要枯竭了

你快要消失了

這世界有多少半途而廢的愛情？

我最討厭

電影看到一半

～美德的背面  038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撿屍的儀式］

禿鷹們餓壞了，在黑夜低空盤旋

有比這餵食秀更墮落更奉獻的嗎？

如果不能成為天使

那就成為一具屍體吧

披上我美艷的外皮

只要擺放一顆櫻桃，酒精是最可口的福馬林

可以麻醉可以防腐，可以讓我成為今日主餐

我踩著高跟鞋滑著踉蹌的舞步

他們不知道，我其實什麼都知道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寂寞得快爆炸了

我的體內太缺乏愛並且這社會愛過於氾濫

我順便想考驗友情

會不會讓我倒在路邊過義氣這一關

我根本就沒有醉

這樣一夜情看起來才顯得我是無辜的

撿屍者們，背負著被誤解的恥辱

明明酒是自己喝下去的

明明這事是兩廂情願的

沒被撿走的屍體都在生悶氣

我只是比較愛吃速食而已呀

省略搭訕然後被打槍最後否定自己

這些自尊剝落又浪費時間的事

反正人好不好，經不經營，最後我們都會分手

一隻禿鷹是不用自我介紹不用承諾的

我們只想單純的回到動物的愛情

干你們什麼事？總比偽善好

床與世界開始震動了

威士忌的副作用來了

所有的東西都在轉

連十字架也是斜的

～美德的背面  037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劈腿的力學］

在判決之前，我知道

這需要高難度技巧與精準平衡感

這也是初犯，應該從輕量刑

我同情你，我不覺得

劈腿有錯，那只是天性

但技術不好，漏洞太多

就是錯了，你要付一半的代價

剩下的我買單，我錯在罩子太亮

錯在進入不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種休眠模式

如果愛情淪落到要用道德規範，會很可悲的

你不是壞人這一點，我可以背書

我討厭八點檔的灑狗血

哭哭啼啼，求你回頭

互扯頭髮，擊退小三

委曲求全，鬱鬱寡歡

都太醜了，我做不到

所以我只好把鑰匙還你

頭也不回的走，美美的

對，我狡猾，也賭一口氣

只有離開，才能保全愛情，自始至終的樣子

留在你身邊，我就失去你了

基於純正動機，我執行死刑

這是我的問題也是我的答案

烈酒稀釋了，算什麼烈酒

～美德的背面  036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最後的禮物］

如果你需要，那就切開我吧

所有的器官，都能成為禮物

只要留下，那顆蘋果刺青

讓天堂的阿公辨識

哪一天，是人生的最後一天？

要用什麼方式，活到那一天？

比怕沒有呼吸更怕虛度浪費

努力創造臨死那刻

會不斷流過我眼前的那些珍貴畫面

就是活著的意義了

希望總以獨特的形式展開

我融解在別人的生命

同時擁有十一個家

同時過著十一種生活

同時經歷十一場旅行

軀殼殘缺不全，精神完整豐富

在完全消失在黑暗之前

我們都擁有最後一根火柴

無畏的照亮

～美德的背面  035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練習］

對著一座山

練習克制，練習克制，練習克制

練到再也克制不了的時候

對著一面海

練習冷卻，練習冷卻，練習冷卻

練到終於沸騰不止的時候

練習不愛一個人，要盡多大的努力？

安靜的旁觀、刻意的疏離、逆流的失溫

把那枚銀幣翻過來，愛的反面竟還是愛

海嘯總有一天會來，而我還沒學會游泳

那種只有自己知道要完蛋的感覺，當愛降臨

沒有人活著回來說∶

墬入愛河然後呢？會滅頂的

每天每天，我都想奔向你的白日黑夜

每天每天，我都要抓住那片薄弱理智

每天每天，我都希望這塊浮板快點裂解吧

每天每天，我都在練習不愛你持續的失敗

到底要有多喜歡，才能只凝望一個人的背影？

又或者

到底要有多喜歡，才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

～美德的背面  034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努力活著］

為了那畝迎向太平洋的金色稻浪

為了那個會美得讓你憂愁的秋天

為了那首你反覆聽個一百遍也不厭倦的歌

為了那部注定會成為你今生最愛的電影

為了那些年不能錯過的父親節與母親節

為了那種會死黏著你一輩子甩不掉的友情

為了那些因你而誕生在這世界的笑容

為了那個站在遠方等著你的最後的戀人

為了那座你以後將會成為照亮別人的燈塔

為了親眼看見那些無數個小小的奇蹟

所以，要努力活下去

人努力努力活著，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美德的背面  033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都已經走到這個時代了］

她說∶車子、房子是交往的基本條件

我想∶其實人靠著赤手空拳比較實在

不想知道，自己的雙手

可以打破和打造什麼東西嗎？

我們可以，勇敢奔向

自由的樣子，夢想的樣子，強壯的樣子

一個前所未有，真正平等的立足點

狠狠甩開，被裹小腳絆倒的封閉命運

寄生與共生，是兩種生存方式

帥氣與大器，不是男人的專利

可以為愛成為花朵

也可以為愛成為戰士

只有經濟獨立

愛情才可能獨立

畢竟

我們都已經走到

女人出來選總統的這個時代了

～美德的背面  032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

［白濁］

飄散山丘的微風

頂天立地的日曬

沾染月光的霧水

小鳥棲息的夢境

這些風景都經過了

用這樣生長的小米

釀出沒那麼晶瑩剔透

卻保留堅毅的顏色

瓶子裝滿了，純白的混濁

那是歲月的原色

同時擁抱

信心與灰心、純粹與複雜、清晰與迷走

兩者沒有界限

最好一口入喉

醉了又醒了，醒了又醉了

人生不就，這樣循環著

奧秘其實是

好好品嘗一杯酒

～美德的背面  031

文字創作:陳秀玟；版面設計:邱小玲